渡十娘｜客厅：难忘朱家鼎，红姑最爱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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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陶萌萌
编辑｜渡十娘 Eric.T
作者简介：陶萌萌，曾为广东《作品》杂志编辑，香港广告公司CEO，《明报月刊》编辑、记者，亚洲电视文化专题节目高级编剧，现为香港自由撰稿人。
朱家鼎与钟楚红当年轰动香江的婚礼
曾经拥有---难忘朱家鼎
作者：陶萌萌
今天，8月24日，是我的朋友朱家鼎的忌日。转眼间，这位香港著名广告人离开我们已经十三年了。
朱家鼎的英文名是Michael CHU，朋友们都亲切地称他Mike CHU。今天，让我用迟到的文字纪念他。我不会忘记1997之前，我们那一代广告人逝去的、盛大而璀璨的嘉年华。Michael CHU，我不会忘记你。
1、
2007年夏，我在路边报摊看到一本杂志封面的照片，那是Mike CHU和红姑钟楚红在旺角一带寻医探路……我吃惊！曾经的朋友与生意伙伴，刚好与我分道扬镳十年了。之前高大威猛、身高六呎的Mike CHU如今形销骨立一脸病容，他怎么了！我买下杂志，边走边看，Mike CHU的情况令人不忍卒读，不祥的预感袭击我的心。我只能默默诵祷，默默祝福……但是天力难抗，三个月后，8月24日，Mike CHU离开了这个他创造了无数辉煌的世界，只有53岁。
2、
1992年，我是香港一间广告公司的CEO。在铜锣湾一处甲级写字楼里，我不停招聘人才，在商战中冲锋陷阵。经过四年打拼，员工发展到十五人，其中包括三名高水平的创意设计师，年生意额两千万，公司更成为香港著名的中国媒体中介公司。
当年我的黄页广告做得很大，在香港广告界内部的杂志Media也有连续的宣传，Mike CHU注意了我们，他派来了客服总监见我的客服总监，并约我到香港怡东酒店二楼的中餐厅午饭，这间酒店离我们公司只有三四分钟步行路程，我答应了。
他先比我到，静静坐在餐桌前拿着餐牌浏览，当我被服务员带到他面前，他礼貌地站起，微微鞠躬，颔首轻笑：Mandy你好，同时轻触旁边的椅背……朱公子，香港广告界传奇人物，他给我第一印象是高雅有礼，却微露怯敛。
虽然Mike CHU是我敬重的广告界大人物，而我仅仅涉水五载，但我觉得自己也是代表“大公司”而来，所以与朱公子午宴，我并不拘谨，加上美食当前，我更加不能拘谨……仔细看看Mike CHU点的美食，我有点失望，中午一点了，饥肠辘辘，可眼前只摆了四小碟点心。这里很优雅很清静，很适合聊天，但是我饿了。
Mike CHU招呼我吃，我便马上动筷，吃了几箸之后，发现他左手压着右手放在餐具前面，静静地坐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你也吃啊。他说，我刚刚吃过东西了。于是我吃，当四个碟子里面的东西只剩下一小半的时候，我抬起头，看看Mike CHU，他笑着看看我，很鼓励的样子：够吗？瞬间我再也不好意思把革命进行到底了。也许我的真实，给朱公子留下新奇印象，我们俩在怡东酒店用餐的次数便渐渐多了起来。当然，我的食量也越来越少。
交谈中才知道，为我们公司做电视广告后期制作的先涛数码企划有限公司就是Mike CHU的大哥朱家欣任主席的公司。先涛公司以计算机特技效果、动画闻名，不少香港电影的特技效果都出自该公司。这间影视制作公司就在铜锣湾道1号那座独立的小楼里，离我们公司不远，价格也合理，于是我帮衬他们，在那里我见过几位世界一流的外国专业人士。去多了，我跟他们的中国员工很熟络，每次去，先打个电话定好时间，去了便不需要等候。
广告界才子Mike CHU
3、
Mike CHU不仅是大众偶像，更是香港广告人创新进取的楷模。他在美国读书后回港，不到三十岁创办灵智广告公司，他为铁达时手表创作的广告口号“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脍炙人口。多年来，Mike个人先后获得国际及香港广告创作奖项二百多个，甚至连夺香港广告界金帆大奖。几年前，因为代理了几个重头的广告客户，需要发展亚洲市场而与拥有亚洲各地网络的博文广告公司合并……
Mike CHU对我们公司很感兴趣，于是我介绍我们中国母公司如何在内地发展，在中国各大中城市建立了四十多家分公司，终于在香港集资上市……他对中国市场的庞大，中国市场的前景充满憧憬。
我猜想他主动见我，大概也想了解跟我们合作的前景。但他始终没有明说。不久，我们谈成了第一笔生意，我们签成了一项500万元的内地高速公路广告牌的香烟广告。那时候Mike CHU的公司代理英美烟草公司的媒体广告。
有一天，我们公司在台湾制作的大型户外广告画布运到香港机场，正准备直接转车运往深圳……这些安排环环相扣，不能有闪失。正当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Mike CHU来电话客气地问我有没有约，能否一同午膳。
我答应了。看到我满面通红地赶来，Mike CHU轻笑，没说几句话，我就把心里着急的事情说给他听了。Mike CHU很认真听我说，然后询问材料，尺寸，价钱，他问得很仔细很认真。
我笑问：你不是想在香港搞一间制作公司代替台湾公司啊？
Mike CHU笑答：说不定哦。
我说好啊好啊，我一定帮衬你，你做好了一定要帮我直接发货到内地去啊！
我们会心地笑起来。
恩爱夫妻，朱家鼎是红姑一生最爱
4、
熟了，我们便谈些轻松的事。我说：你天天面对红姑，星光熠熠的，会不会被灿（广东话，照耀）到眼花？
他笑：看惯了，不觉得灿啊。
他说他很想带着Cherie（红姑）到安静的间乡走走，找个小地方，住个小酒店，品尝小风味，买点小饰物……一连几个“小”字，Mike CHU眯缝的眼神中露出陶醉。
我没出声，他能够做到吗？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的心竟沉了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假如当初Mike CHU能够实现这连串的“小”字梦，也许他的身体不会垮得那么快。
每当我们谈起他的经典作品，他便会谦虚地说他并不满意自己的作品。记得我们说起1980年为汇丰银行推广“易通财—ETC”的电视广告“郑少秋楚留香”篇，被美国电视节目“尊尼卡逊今夜秀 Johnny Carson’s Tonight Show挑选为世界最风趣的电视广告之一。还有1982年为红十字会创作的“平安夜”篇感人至深。大家都记得那个画面，在Silent Night悠扬歌曲的配衬下，镜头向一棵圣诞树慢慢推近，当推至一个玻璃球时，Silent Night歌曲声中混入了一项交通意外的新闻报导，玻璃球瞬间变成红十字会救伤车的蓝色信号灯大特写，听觉视觉冲击重重感染万千观众……
听到我赞他的作品，Mike CHU笑笑，淡淡地说：你说的这两个作品，我都没有存档哦。
我惊讶。
有时候，Mike CHU会说起自己的梦想——假如容许我做个白日梦，我会在香港搞一个独一无二、小巧怀旧的旅店，或者在亚洲某处盖一座梦幻浪漫的渡假式旅店，我也梦想设计一座专供各类艺术家使用的楼房，而造价又很合理……
随着他充满创意的浪漫的叙述，我感到那一幅幅梦境般美丽的画面那么真实，就在眼前。我期待他梦想成真。
5、
当年，我们公司也是一些大品牌的广告代理商，香港各色各样的广告媒体，我们没有不沾边的，我和Mike CHU经常交谈香港媒体是如何赚客户的钱，我们可以怎样经济有效地利用电子媒介、纸媒、户外广告以及活动等媒体，让客户长久地紧跟自己的公司；后来我们更多地谈论中国的媒体，我在Mike CHU身上看到了大家风范。在他的启发下，我竟然一举派出两个男员工到中国内地二三线城市收集户外媒体数据，为时两个月。当时我深信，准备向大目标进发，必须坐言起行，承担风险。
开头，Mike CHU都是通过我们购买内地高速公路广告牌、文化广场人行天桥的广告牌以及一线大城市江边大厦顶部广告牌……后来，Mike CHU一举买下刚刚启动的上海地铁的月台广告，而我们公司正好在上海举办国际羊毛局的模特展销活动，于是我买下他们公司的地铁广告……
那时我们公司年生意额两千万，利润极高，看到Mike CHU在中国一线城市建立广告媒体，我很感慨，他能，我也能！于是我做了一个大动作，派出客服部两位同事，到全国几个大省的二线城市考察两个月，立足建立自己的广告媒体……
就在这种互为客户和供应商的关系中，我们相互呼应，步履铿锵，一步步走向1997。
红姑曾在访谈中说，朱家鼎留给她的足够她一生所用
6、
但是，一件事令我与Mike CHU的关系急转直下。
1996年夏天，有个叫做W.T的年轻人来到公司敲门，请见客户经理的职务。我与他交谈后并未打算请他，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却跑来上班了，他说他手头有几个大计划大客户，说要坐下来安安静静把计划写出来——要命！这，击中我的软肋，我一时无法拒绝他，于是他便每天回公司写计划，等于我“被同意”他来上班了。这个大错是我一步输棋的开始。
就是这个人，不听我和客户总监的指令，在外自把自为，翻云覆雨，花钱如水，逼我一次次为他补贴花费，甚至“穿柜筒底”，令我头疼气结，令公司鸡毛鸭血，就在我即将狠手炒掉他的时候，我接到Mike CHU的电话，他向我征询W.T的情况。啊！W.T竟然偷偷钻到Mike CHU那里企图坑害Mike CHU了。我马上说：你不能请他！Mike CHU说，我还没有请他，他就自己来上班了——啊故伎重施啊！我几乎在喊：你不能请他！
也许，是我太急了说不清，但我真诚真心地说：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都看不住他，你那么忙，你看不住他的！
Mike CHU问：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退一步说：假如你或者你的客服总监能够紧紧管住他，不让他自把自为，也许……
最后，Mike CHU想做决定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要说那么多，究竟他能不能做事？你只回答我一个字，Yes or No？
我气噎！我无奈！我还有好多话要叮嘱他，但是面对自信善良却又轻信的Mike CHU突发的急躁，我的喉咙里面嘟噜着：Yes。
我希望大名鼎鼎的Mike CHU能对付这个“蛊惑仔”。后来我后悔自己不应该松口，不该高估了Mike CHU和他的高层管理者。没错，W.T既能做事，更能翻天啊。W.T敢于在离开我公司前到Mike CHU公司去“上班”，正是利用了同类公司之间竞争的机制。
他厉害！我幼稚！
我忘记了，在竞争激烈的商战中，我们经营公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盈利。
我忽略了，我和Mike CHU不仅是合作伙伴，更可能是竞争对手！
这些强大的规则高于一切，盖过我的善意，淹没我的劝告。W.T果然到他的公司上班了。从此，我和Mike CHU的关系果然别扭起来，除了我们公司为他的客户代理的高速公路广告合同仍在履行中，我们都“清醒”地减少了联系。
后来，我听到一些消息。事情的发展全在我的预想中，Mike CHU和他的同事都像我一样没能看紧W.T，他得手翻天了！
太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但听说一向宽容大度的Mike CHU被W.T害苦了，气疯了，恨得咬牙切齿，决意要诉诸法律制裁W.T……让我更关心的是，Mike CHU究竟受伤有多重？我不敢打电话问他，因为我知道自己会引发他对用人之错的反省，从而增加他的痛苦。我只能默默祈祷，祝Mike CHU快快走出恶劣心境。
……
在一次广告合作中，才情横溢温文尔雅的朱家鼎掳获了女神红姑的心
后来，我和Mike CHU还有过一次工作上的联系。1997年下半年，Mike CHU问我要不要在上海地铁月台的广告橱窗下广告？
我说，金融风暴来了，我就快撑不下去了；Mike CHU亲自征求客户，可见他的处境跟我差不多。那年的金融风暴真是太狂烈了，广告界这种“锦上添花”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我苦撑四年后，被迫结束了公司……从此，便再也没跟Mike CHU联系。
Mike CHU走了，我常常内疚，如果当时我能够有效阻止Mike CHU聘用W.T，会不会不至于令他那么受伤，而这，对他的身体是否有影响呢？
7、
回忆Mike CHU，很不舍，很伤痛。
在我心中，Mike CHU这个名字是与当年香港广告界的风雨、我们公司的风雨联系在一起的，在商战激烈的关口，人事纠纷，金钱纠葛，陷阱处处，怵目惊心，一不留神，便会人仰马翻，永世难起……
不能忘记无法逃离的五色魔障——那是被竞争者整蛊凌晨五点找上门来凶神恶煞的收数佬泼洒的红色油漆，那是廉政公署请你去喝热咖啡的灰色传条，那是恩将仇报者企图篡位内斗倾轧诬陷告发的嚣张黑浪，那是高等法院米色的判决书，那是牢狱里已经发臭变绿的白骨……追逐金钱者惨白松懈的肌肤渗漏出连串血珠点点滴下，染红蹒跚的商战之路……
回忆那风雨交加的抢钱生涯，再次拉开伤疤扯动伤痛，庆幸披荆斩棘十年风雨，走出来了，依然能够整理鬓发，不留一丝痕迹——Mike CHU，我深深感谢你，就是因为你，你的那一束厚道透亮的眼神，像阳光一样，给商战中战战兢兢的我带来一丝安慰鼓励和支撑……
我曾经拥有，这么难得的朋友哦——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十三年过去了，Mike CHU，我还记得你梦想中的梦幻浪漫的渡假式旅店呢。生前，你没时间完成你的梦境；在天堂，那座浪漫的创意楼台建好了吗？
Mike CHU，我还惦记着你。
曾与朱家鼎多次合作的陶萌萌，摄于当年铜锣湾广告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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